满江红
岳飞
千古奇冤,江南一“岳”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
一位世纪老人著名作家冰心,在她89岁高龄写下的《忆读书》一问中这样写道:“我酷爱古典诗词,但能够从头背到低的,只有岳武穆的《满江红》,怒发冲冠,那一首。还有就是李易安的《声声慢》。” 对于学中文的我来说,我常常会产生一种负罪感,为不能完整的记诵许多名家名词而羞愧。读到冰心这段文字后,在敬佩冰心的坦诚之时,也有一种为自己的罪过找到了最佳辩护词一样的感觉。 记忆的河流原来也会大浪淘沙,在记忆的沙滩上能够存留下来的必然是应该留下来的,那大概就是记忆中的珍珠吧! 冰心的记忆中只有这两首宋词像纪念碑一样耸立着,原因是什么呢?冰心记住了李清照,记住了《声声慢》,或许是女词人的一首词就将人生的无常与失意的况味描写尽了,或许还是因为同为女性的缘由吧! 冰心记住了岳飞,记住了《满江红》,或许只一个特殊的因素,即她的特殊的家庭和她的有着特殊身份的父亲,她的父亲作为北洋水师“威远舰”的军官,亲生经历了中日中午海战,那场海战,是中华民族的耻辱,北洋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她的父亲也是在那场中日大沟决战中泅水“逃生”的。十九世纪未的满清帝国与岳飞所处的十二世纪的南宋初年何其相似。国家积贫积弱,异族不断入侵,君王苟且偷安,官场腐败堕落,有志之士备受压抑。甲午海战,邓世昌孤生抗倭,落得个血染黄海,为国捐躯;风波亭上,岳武穆精忠报国,结果却含冤饮鸠,报国无门。真是千古奇冤,江南一“岳”啊!
人说:“一言兴邦”。哪又有谁听说过“一词亡故”呢?或许是为了夸大白衣卿相柳永的诗词的魅力吧!传说金主完颜亮读到了柳永的《望海潮》中的“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后,便坚定了投鞭渡江入侵北宋的决心。历史真的就是这样富有历史性的戏剧性吗?历史的走向真的就是由那么一二个人物就能左右的吗?人是一种喜欢追寻的高级动物。人不能是历史一个事实缺少答案,那就让那个传说作为众多解释中的一个吧。或者干脆就搁置它,不寻找答案。 不过,诗人却永远是一个好奇的孩子,偏喜欢向尘封已久的历史提问。
当代诗人周涛便是众多的好奇者中的一个,他也有一首绝妙好辞----《这是一块偏心的版图》:若干世纪以来所发生的事情都在证明这家族的分配不均/多山的北方,多高原的北方,多雪的北方/用脚掌暖化冰雪却无奈它向东倾注的北方/眼见那河流在南方养育三角洲/却在北方用中原菌生群雄并起的纷争。北方坐在马鞍上透过风扬的黑鬃俯视河水/听远行的商旅带来的秦淮河传说/满地珠宝城廓,十分富贵人家/楼头有红衣女倚栏波琴低唱/便对这偏心的版图产生嫉妒和野心/黄河粗野的浪头就从血脉中腾起。饮马长江从来是一句诱人的口号/游牧者的劳动是战争,追逐水草是天性/奴役人如同奴役畜牲/发起一场战争像围猎一直兽群/但是南方却用一个宫女解围/用一曲幽怨的琵琶引去遍野铁骑。在南方水池里依旧游动着红鲤/亭台畔假山旁青翠的竹林不生荒原/凭一江天险守富庶的和平/等五十年后躁动的马蹄有扣响长城/三千年不息的内战证明这版图的偏心/----偌大的中国东南倾斜而失去了平衡。
政治学家、历史学家也许永远不会在意诗人的评说,在他们的眼里不是疯子就是癫子,难道不是吗?屈原投江了,尼采疯了,孩子自杀了。那就不去理会诗人吧。让我们接受现实,铁一般的事实----1142年,绍兴八年的除夕夜,岳飞父子双双殉难风波亭。除夕夜,就是中国的平安夜,平安夜里不平安。除夕夜,就是中国的团圆夜,团圆夜里南宋擎天的楠木却轰然倒下,永远不能恢复元气的大宋,只能用弯曲的膝盖与儿侄辈的礼仪接受北方那个游牧民族的傲慢与欺辱。
那份沉重,《宋史》记载这,舞榭歌台一折又一折的演绎着。今天孩子们的历史教科书弥漫着那场战争的硝烟,街头巷尾的传说也是一张张长了翅膀的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的弹拨着那一段段伤心的往事,那样的执拗,那样的不知疲倦。
什么是气冲霄汉?什么是壮志凌云?什么是忠肝义胆?我们常常本能的拒绝词典的解释,还是读读这首《满江红》吧!燕赵多悲歌,两千多年前的易火之滨,一位音乐家用“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悲歌与壮士荆轲赠别,听着无不动容,怒发冲冠。因为整个赵国的安危就悬在那不到一尺的匕首上,正义与残暴的对决,就在那一轴地图上展开。两千多年前,还有一场风云变色的谈判,地点是渑池。他成就了一位貌似柔弱的书生,是蔺相如的名字垂青于千史。司马迁用他那支忠实的笔将着戏剧性的场面定格,蔺相如手持和氏璧,怒目圆睁,决心用自己的生命与它玉石俱焚。问世间谁是英雄?荆轲与蔺相如便是你岳飞心中的英雄。《满江红》的起笔“怒发冲冠”便是最好的证明。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国难当前,才见朝臣忠诚。连金国的统率也感慨“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公元1140年,离靖康之变已过去十三年了,你亲帅岳家军所向披靡,金兵副帅也被你斩杀于马下,你大军前锋已经兵临北宋古都仅四五十里的朱仙镇。金兵统率完颜兀术已经打算弃城而逃。那是一个大雨骤停的日子,你登楼北望,把栏杆拍遍,看金兵倒卷青旗,仓皇奔逃。你仰天长笑,心中不免热血沸腾,回首十多年的沙场征战,怎能是为了功名利禄?八千里征战路啊!八千里血雨枪出生入死啊!只是为了不是青春期年华辜负。靖康之耻是每一个大宋臣民的耻辱啊!十多年过去了,它还是没有能够洗雪。那还是每一个血性男孩的耻辱 !身为大宋的重臣,前线的统率,贺着战车,将金兵巢穴彻底摧毁,将金兵统率的头颅寄于马下,食其肉,饮其血,才能解你的心头之恨。一洗大宋蒙受的奇耻大辱。只要抗金战场上的最后一缕硝烟还未散尽,只要大宋沦陷的最后一片土地还没有收复,只要徽钦二帝还没有安然无恙的回驾临安,只要你飞马奏传的捷报,还不是最后的胜利的 凯哥,你就决心将抗金的斗争进行到底!只可惜你的忠心却让昏庸自私的宋高宗永远不懂。只可叹,你的高傲的头颅竟成了箭靶,成为秦桧与他的夫人王氏从阴谋东窗射出的毒剑的靶子。只可悲,你的忠肝义胆却成了礼品,成为宋高宗与秦桧狼狈为奸向金国屈膝媾和的最好的见面礼。
话说人性,人们常常感到无从说起。解剖人性,人们常常更会觉得无从下手。
不过,岳飞你的屈死风波亭却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极具说服力的话题,一个极具典型案例的人性的剖析案例。宋高宗赵构本是徽宗的第九子,当他的父王徽宗与兄长钦宗以及其他的王子王孙都被囚禁在金帝国的死牢里时,他成了大宋皇帝唯一的龙种,历史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地将赵构扶上了九五之尊的龙椅,岳飞收复失地,直捣黄龙,父兄回国,你还能继续端坐你的龙椅吗?如果不让出皇位,天下人道德的唾沫就会将他淹没。于是,当岳飞你前方大军高奏凯歌之时,正是赵构寝食难安之时,当你大军濒临汴州之时,正是赵构忧心如焚之时。于是十二道撤兵的诏书如雪片飞到了你的中军大帐。只可叹,你最终还是壮志难酬,你只有仰天长叹:“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所得诸君,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深入赵构骨髓的自私只需“莫须有”三个字,就可以作为最终判决词将你送上断头台。
不过,世界上总有一些什么是不容亵渎的,那就是神圣!世界上只有一些什么是不能放弃的,那就是信仰!在你的心中,为民族而死,舍生取义就是神圣、死而无憾;对人民尽忠精忠报国就是信仰,虽死犹生。大牢中,你没有供词,有的是你写着“天曰昭昭,地曰昭昭”八个字的绝命书。只可惜你身处的世界没有朗朗乾坤,有的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不过,时间真不愧是最好的老师,公正的老师,它迟早会对发生的一切做出批判。历史在人间天堂杭州的一方山水---西湖之滨,矗立起了一座神殿,它的名字就做“岳庙”。曾两次踏访西湖,每次都看见岳庙大门前车水马龙,脸上写着朝圣般的肃穆与庄严的游客络绎不绝。驻足于岳庙厚重的红门前,心中涌起一份感慨!中华的魂魄依然存在。